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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情报战(三):全球追杀
   日期 2025-9-18 

以色列情报战(三):全球追杀

——看不见的战争与无法逃脱的审判

原创 李桂松 云阿云智库•情报战争课题组

编者按:以色列的情报战,是一部由国家意志、民族创伤、技术创新和冷酷决心共同写就的传奇。“全球追杀”是其最极端的表现形式,它既是对历史冤屈的清算,也是对未来威胁的预先铲除。全文13000余字,由云阿云智库•情报战争课题组原创出品。

摘要与提纲

在情报世界的星空中,若说美国中央情报局(CIA)是体积最庞大的行星,那么以色列的情报机构便是那最耀眼、最致命的白矮星。它们规模不大,却密度极高,以其无与伦比的精准、创新和毫不留情的追击能力,书写了现代情报史上最惊心动魄的篇章。这不是电影剧本,而是一场持续了半个多世纪,跨越全球的无声战争——一场旨在求生存的全球追杀。

第一章:复仇之剑——摩萨德(Mossad)的诞生与信条

以色列的建国史,就是一部在敌意中求生存的历史。这种深刻的生存危机感,熔铸成了其情报机构的核心灵魂。其中,对外情报机构摩萨德(Mossad) 无疑是最锋利的“复仇之剑”。

其信条取自《圣经·箴言》:“无智谋,民就败落;谋士多,人便安居。” 但摩萨德的行事风格,却更贴近另一句名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它的行动哲学可以概括为:

1.主动出击(Offensive Defense):最好的防御就是到敌人的领土上去战斗。

2.绝对威慑:让任何试图伤害以色列的人明白,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必将付出代价。

3.技术创新:永远比对手领先一代技术。

正是这套哲学,导演了此后数十年一系列震惊世界的“全球追杀”行动。

第二章:史诗般的追捕——艾希曼行动(Operation Eichmann)

1960年,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偏僻街区。纳粹“最终方案”主要执行者、被称为“死刑执行人”阿道夫·艾希曼,已化名里卡多·克莱门特,平静地生活了十年。他以为自己已逃离审判。

但他低估了以色列的决心。摩萨德通过一丝丝线索(其子炫耀父亲 Nazi 过往的言论),最终锁定了他。一支精干的特工小队被派往阿根廷。

行动细节如同教科书:长达数日的秘密监视、在僻静街道实施闪电绑架、将他藏匿安全屋确认身份、最后用伪装和麻醉剂将其送上飞往以色列的埃尔阿尔航空专机。整个过程干净利落,甚至一度引发了阿根廷的外交抗议,但这一切在将战犯绳之以法的正义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意义:这不仅仅是抓捕一个纳粹分子。这是一次国家层面的宣言:犹太民族有了保护自己和追讨血债的能力,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凶手藏身何处。 它为摩萨德的“全球追杀”能力立下了第一块丰碑。

第三章:上帝的复仇——“黑九月”的终结

如果说抓捕艾希曼是“追溯历史”,那么针对“黑九月”组织的“上帝之怒”行动(Operation Wrath of God),则是一场冰冷残酷的现代复仇。

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11名以色列运动员和教练被巴勒斯坦武装组织“黑九月”劫持并残忍杀害。全世界在电视直播中目睹了这场悲剧。惨案发生后,以色列总理戈尔达·梅厄夫人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从现在开始,以色列将进行一场消灭杀人成性的恐怖分子的战斗。”

摩萨德再次领命。一份包含11人“死亡名单”被拟定。此后数年,一场横跨欧洲的暗杀行动悄然展开。

①罗马:名单上的瓦埃勒·兹瓦伊特在公寓门口被特工用手枪处决。

②巴黎: Mahmoud Hamshari 被隐藏在电话里的遥控炸弹炸成重伤。

③塞浦路斯: Hussein Al-Bashir 的床下炸弹被引爆。

④贝鲁特:以色列伞兵甚至发起大规模越境袭击,直接摧毁“黑九月”总部。

行动并非每次都成功,也曾误杀无辜者(如挪威的 Ahmed Bouchiki),但其传达的信息清晰而恐怖:“你杀了我们的人,我们就追杀你到地球的尽头。” 这种以国家力量对个人实施的、持之以恒的追杀,极大地震慑了恐怖组织网络。

第四章:科技与渗透——超越枪炮的战争

以色列的情报战绝非只有“刺杀”这一种手段。其技术情报机构8200部队 和国内安全机构辛贝特(Shin Bet) 同样世界顶尖。

①核设施千里奔袭:1981年,以色列空军精准炸毁伊拉克奥西拉克核反应堆(Operation Opera),其情报基础正是摩萨德特工提供的精确蓝图和情报。

②“慕尼黑”惨案的情报之殇:正是慕尼黑惨案中的情报失误,促使以色列建立了高度专业化的反恐人质救援单位——雅曼(YAMAM),并在情报整合上做到极致。

③数字时代的追杀:在今天,追杀的形式已经演变。网络攻击、Stuxnet 震网病毒对伊朗纳坦兹核设施的破坏、通过网络定位和无人机进行的“定点清除”,都成为了新时代“全球追杀”的利器。哈马斯高级指挥官马巴胡赫在迪拜酒店被暗杀(2010年),行动组虽未动一枪一弹,却动用了庞大的伪造护照、人脸识别和实时通讯网络,展现了现代情报战的复杂面貌。

第五章:争议与未来——道德与现实的灰色地带

以色列的“全球追杀”策略始终伴随着巨大的争议。

①法外处决:批评者认为,这本质上是国家授权的法外谋杀,违背了国际法和程序正义。

②殃及无辜:行动中难免造成平民伤亡,这在国际上不断消耗着以色列的道义资本。

③仇恨循环:每一次追杀,也可能播下新一轮仇恨的种子,陷入冤冤相报的暴力循环。

然而,在以色列及其支持者看来,这是一个生于危巢、强敌环伺的国家的生存逻辑。当法律和国际机构无法提供有效保护时,自我保护就成了唯一且道德上正当的选择。这是一种基于绝对现实主义的“以暴制暴”

结语:永不休止的猎杀

以色列的情报战,是一部由国家意志、民族创伤、技术创新和冷酷决心共同写就的传奇。“全球追杀”是其最极端的表现形式,它既是对历史冤屈的清算,也是对未来威胁的预先铲除。

这场猎杀永远不会休止。因为在其背后,是一个民族深植于骨髓的不安全感:只要威胁尚未彻底消失,剑就必须保持锋利,猎人的目光就必须穿透国界,望向世界上最黑暗的角落。

这,就是以色列的情报世界——一个没有硝烟却时刻上演着生死博弈的平行宇宙。

第一章:复仇之剑——摩萨德的诞生与信条

在以色列所有国家工具中,没有一个比摩萨德(Mossad)更能体现这个国家的性格:聪明、务实、无情,以及在绝境中求生的钢铁意志。它的全称“以色列情报和特殊使命局”(HaMossad leModiʿin uleTafkidim Meyuadim)中的“特殊使命”一词,已然暗示了其工作远超普通情报搜集的范畴。它并非诞生于和平时期的办公室,而是熔铸于战火、大屠杀的创伤和 surrounded by enemies(被敌人包围)的残酷现实之中。

一、血与火中的诞生:生存是唯一法则

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宣布建国。次日,五个阿拉伯国家联军入侵。这个初生的国家从第一口呼吸开始,就面临着被扼杀的命运。在这种存亡之际,其领导层深刻地意识到,优质的情报并非奢侈品,而是生存的必需品

早在建国前,犹太裔社区(Yishuv)就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组织“沙伊”(Shai),为建国斗争服务。建国后,以色列急需一个统一且高效的情报体系。经过初期的混乱与重组,摩萨德于1951年正式成立,由罗文·希洛(Reuven Shiloah)直接向总理大卫·本-古里安(David Ben-Gurion)负责。

它的诞生并非为了扩张,而是为了生存。其核心使命被明确界定:

1.收集境外情报,防止阿拉伯国家发动“第二次大屠杀”。

2.将散居世界各地的犹太人秘密带回以色列

3.在全球范围内追击前纳粹战犯,予以审判。

4.执行总理授权的特殊行动,包括那些“看不见的战争”。

本-古里安为这个新生的机构定下了基调:“我们的行动必须由一条铁律指导:以色列的生存高于一切。” 这条铁律,成为了摩萨德未来所有行动的终极辩护词和唯一指南针。

二、核心信条:谋士的智慧与武士的决绝

摩萨德的信条并非写在手册上,而是刻在每一个成员的基因里。它融合了古老的智慧与现代的冷酷,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核心原则:

1.“By way of deception, thou shalt do war.”(汝必以诡诈而行战争)

这是最广为人知,也最常被引用的摩萨德格言。它并非鼓励无差别的欺骗,而是强调创新、出其不意和心智上的绝对优势。摩萨德的特工必须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能够编织完美的谎言,潜入最严密的环境,并利用对手的弱点。在他们看来,欺骗是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高效艺术。

2.“Never again.”(永不重演)

这不仅仅是一句口号,而是整个民族的情感驱动。大屠杀中六百万犹太人的惨剧,以及建国初期强敌环伺的绝望感,塑造了摩萨德独特的进攻性防御 哲学。他们坚信,最好的防御就是将战火烧到敌人的土地上。等待攻击就是等待灭亡,因此必须主动发现、瓦解并消灭威胁于萌芽之中。任何针对犹太人的攻击,都必须遭到十倍、百倍的报复,以此建立绝对的威慑。

3.“The sword of the nation.”(民族之剑)

摩萨德将自己视为执行国家意志的终极武器。这把剑必须精准、锋利且毫不犹豫。它的目标可能是千里之外的一个关键人物、一座秘密核设施或是一个恐怖组织头目。一旦剑已出鞘,就必须见血而归。这种“全球追杀”的能力,旨在向所有敌人传递一个信息:无论你藏在贝鲁特的公寓、突尼斯的别墅还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贫民窟,以色列的审判终将降临。没有遗忘,没有宽恕。

4.“Men and women of quality.”(质量胜过数量)

与CIA或KGB的庞大规模不同,摩萨德极其精炼。它的选人标准近乎苛刻:智力超群、心理坚韧、语言天赋、爱国热情,以及最重要的——巧思”,一种融合了街头智慧、创造力和解决问题能力的希伯来特质。他们不招募莽夫,而是寻找能够用智慧而非蛮力解决难题的“谋士”。著名的“凯撒里亚”(Caesarea)行动处特工,正是这种理念的化身。

三、早期的淬炼:从“果敢行动”到“酸涩行动”

摩萨德的信条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在早期一系列成功与失败的行动中淬炼成钢。

果敢行动”(Operation Yakhin):在1960年代初期,摩萨德成功地将数以万计的摩洛哥犹太人秘密、安全地移民至以色列。这次行动展现了其卓越的组织、渗透和后勤能力,为其赢得了最初的声誉。

酸涩行动”(Operation Damocles):针对为埃及工作的德国火箭科学家们的恐吓行动。虽然效果有限且手段颇具争议(包括邮寄炸弹信件和刺杀),但它首次向世界展示了摩萨德的冷酷无情——任何帮助敌人获得能威胁以色列生存武器的人,都将成为目标。

这些早期行动,无论成败,都固化了一个信念:在生存面前,国际法、外交惯例和道德争议都是次要的。摩萨德的诞生与信条,为其后几十年那些更为大胆、更为复杂、也更令人震惊的“全球追杀”行动,铺平了道路,铸就了其无坚不摧的锋芒。

第二章:史诗般的追捕——艾希曼行动

在摩萨德乃至世界情报史上,几乎没有一次行动能像抓捕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那样,完美地定义了一个机构的灵魂。它不仅仅是一次跨国追捕,更是一次国家层面的救赎仪式,一次对历史幽灵的终极审判。行动代号“最终方案”,其本身就充满了冰冷的历史讽刺意味。

一、幽灵浮现:从“屠夫”到“工人克莱门特”

阿道夫•艾希曼,纳粹德国党卫队中校,是“最终方案”的主要策划者和执行人,负责将数百万犹太人高效地送往死亡集中营。二战结束后,他像许多纳粹战犯一样,利用“鼠线”(Ratlines)逃脱了纽伦堡审判,消失在世界的视野中。

全世界都认为他死了。但在以色列,尤其是摩萨德首任行动处长伊塞•哈雷尔(Isser Harel)心中,艾希曼的名字始终列在追捕名单的最顶端。对哈雷尔而言,抓捕艾希曼不仅仅是一项任务,更是一种道德义务,是对六百万死难同胞的交代。

转机出现在1957年。德国黑森州检察官弗里茨•鲍尔(Fritz Bauer)是一位犹太裔反纳粹人士,他获得了一条关键线索:艾希曼可能隐姓埋名生活在阿根廷。出于对德国司法系统内部仍存纳粹同情者的不信任,他没有通知德国政府,而是将这条情报秘密提供给了以色列。

后续线索零碎而模糊:一个名叫尼克拉斯•艾希曼(艾希曼之子)的年轻人,在阿根廷向他的女友炫耀其父亲的纳粹过往。通过跟踪这名少年,摩萨德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外圣费尔南多区的一栋简陋房子里。住在那里的,是一个名叫里卡多·克莱门特 的谦逊“工人”。

二、 确认与决策:总理的“绿灯”

仅仅怀疑是不够的。摩萨德需要百分之百的确认。一支先遣侦察小组被派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在1960年3月的一个晚上,他们进行了一次经典的间谍行动。

特工们潜伏在克莱门特家附近。当晚,克莱门特的妻子正出门倒垃圾。一名特工故意走上前,用西班牙语说:“请问,这是克莱门特先生家吗?” 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人从屋里走出来。特工立刻认出——那就是艾希曼。与此同时,另一组特工策划了一场“庆祝活动”:他们弄坏了一辆汽车,假装在修理,当克莱门特/艾希曼出来好奇张望时,他们趁机拍下了他的高清照片。

照片被火速送回以色列。与旧档案比对后,确认无疑:里卡多•克莱门特就是阿道夫•艾希曼。

当时的总理本-古里安没有丝毫犹豫。他深知此事巨大的历史意义和潜在的外交风险(在外国领土上绑架人员严重违反国际法),但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能把他活着带回来吗?”在得到哈雷尔肯定的答复后,他只说了一个词:“带他回来。

三、精密陷阱:“一切必须像钟表一样精确”

行动队长拉菲·埃坦(Rafi Etan)负责指挥这次抓捕。计划的核心是:活捉,不能受伤,不能留下痕迹,绝对安全地运出阿根廷。

日期:1960年5月11日,一个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

地点:艾希曼每天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加里波第街的一个公共汽车站旁。

一切按剧本上演:

晚上7点35分,202路公共汽车到站。艾希曼下了车,沿着昏暗的街道行走。

一辆别克轿车停在路边,假装抛锚。一名特工打开引擎盖“检修”当艾希曼走过时,车边的特工用西班牙语问:“先生,能帮个忙吗?”就在艾希曼迟疑的瞬间,车后座的两名特工如猎豹般扑出,将他猛地拖入车内。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在安全屋内,惊魂未定的囚犯被绑在床上。摩萨德医生进行了检查。特工用德语开始了审问:

你的党卫队编号是多少?”

“45526。”他下意识地回答。

你的真名?”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阿道夫•艾希曼。

四、空中押解:以国家之名

如何将一个大活人从半个地球外运回以色列?摩萨德的方案同样大胆而创新。

当时,一架以色列国家航空(El Al)的“布列塔尼亚”专机正应邀在阿根廷参加独立日庆典。摩萨德决定利用这架飞机返航的机会。

他们给艾希曼注射了镇静剂,将他伪装成一名“因空难脑震荡、需要特殊护理”以色列航空员工。特工们全部扮成机组人员。在通过机场安检时,阿根廷官员甚至友好地帮助“搀扶”这位“生病”的同事登机。

1960年5月21日零点05分,飞机在特拉维夫机场降落。伊塞•哈雷尔走进机舱,看着躺在担架上艾希曼,只说了一句:“我代表以色列人民通知你,你已成为我们的囚犯。”

五、回响与意义:审判与宣言

1961年4月11日,艾希曼在耶路撒冷站在一个防弹玻璃亭内接受审判。全世界通过电视镜头观看了这场史诗般的审判。他最终被判处死刑,于1962年6月1日被绞刑处决。

艾希曼行动的影响远超一次成功的追捕:

1.民族的疗愈:它让大屠杀的幸存者感到,正义虽然迟到,但并未缺席。它让年轻一代以色列人直面历史,强化了国家存在的合法性。

2.摩萨德的加冕礼:一夜之间,摩萨德从一个小型情报机构跃升为世界情报界的传奇。它向敌人和朋友同时展示了以色列无与伦比的决心、能力和跨越全球的漫长手臂。

3.永恒的宣言:它向全世界,尤其是所有纳粹战犯和未来的敌人宣告:“你或许可以逃脱一时的审判,但以色列的记忆是永恒的。无论你逃到哪里,藏得多深,时间过去多久,我们都会找到你。这是我们的承诺。”

这次行动,将摩萨德“复仇之剑”的信条,从理念锻造成了冷硬的现实。

第三章:上帝的复仇——“黑九月”的终结

如果说抓捕艾希曼是一场对历史幽灵的审判,充满了迟来的正义感,那么随之而来的另一场追杀,则完全沉浸在冰冷、残酷的现世复仇之中。它的代号——上帝之怒”(Wrath of God)。这不是一次行动,而是一场战争,一场由国家机器对恐怖分子发动的、没有前线、没有规则、永不休止的影子战争。

一、慕尼黑的鲜血:点燃复仇之火

1972年9月5日,德国慕尼黑,第20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全世界正沉浸在体育带来的和平与欢乐之中。凌晨4时30分,8名隶属于巴勒斯坦极端组织“黑九月”(Black September)的武装分子,翻过奥运村围墙,冲入了以色列代表团的驻地。

他们当场枪杀了摔跤教练摩西•温伯格和举重运动员约瑟夫•罗马诺,并劫持了另外9名运动员和教练作为人质。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全球直播的、拙劣的营救行动。当晚,在菲尔斯滕费尔德布鲁克空军基地,所有的希望彻底破灭。在交火中,9名以色列人质全部遇害,连同一名德国警察和5名恐怖分子。

全世界在电视上目睹了这场悲剧。但对以色列而言,这不仅仅是悲剧,更是国耻。奥运村的宁静被打破,11名精英惨死异乡,象征着犹太民族最深的恐惧——在全世界面前,再次成为手无寸铁的受害者。

时年74岁的以色列总理戈尔达•梅厄(Golda Meir)夫人,一位以钢铁意志著称的领袖,做出了那个载入史册的决定。她拒绝了军方立即对巴勒斯坦难民营进行报复性轰炸的计划,转而选择了另一种更精准、也更持久的报复方式。她对摩萨德局长兹维·扎米尔(Zvi Zamir)说:

从现在起,以色列将进行一场消灭杀人成性的恐怖分子的战斗……这必将是一场漫长的战斗,但我们必须让这些恐怖分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份包含11人(后增至20余人)的“死亡名单”被迅速拟定出来。摩萨德,这把刚刚经历了艾希曼行动荣耀的“复仇之剑”,再次出鞘。它的使命不再是抓捕,而是清除。

二、“死亡名单”上的猎杀:欧洲大陆的枪声与爆炸

一支名为“凯撒里亚”的摩萨德特别行动队被组建起来,由传奇特工迈克•哈拉里(Mike Harari)领导。小队分成数个小组,在欧洲大陆上展开了一场历时数年的追杀。

1.罗马:瓦埃勒•兹瓦伊特(Wael Zwaiter)

名单上的第一个目标。1972年10月16日,兹瓦伊特在公寓大堂被两名摩萨德特工近距离用手枪射中12弹身亡。行动干净利落,特工随后消失在夜色中。这是“上帝之怒”的第一次处决,旨在传递一个明确信息:追杀已经开始,无人可免。

2.巴黎:马赫穆德•哈姆沙里(Mahmoud Hamshari)

黑九月”在巴黎的负责人,一位举止优雅、有博士学位的绅士式人物。摩萨德针对他设计了更具技术含量的方案。一名特工假扮记者约他采访,确认其身份和习惯。1972年12月8日,当哈姆沙里接起家中电话时,特工在远处遥控引爆了事先安装在他电话底座里的微型炸弹。他重伤不治身亡。这次行动标志着摩萨德将“定点清除”技术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3.塞浦路斯:侯赛因•阿巴德•希尔(Hussein Al-Bashir)

1973年1月24日,他在尼科西亚的酒店房间里安然入睡。摩萨德特工将大量的炸药提前放置在他的床下。午夜时分,爆炸将他连同房间的一部分炸上了天。手段之酷烈,令整个欧洲的情报机构为之震惊。

4.贝鲁特:直捣黄龙(Operation Spring of Youth)

最大胆的行动发生在1973年4月9日。这不是暗杀,而是一次准军事袭击。以色列总参侦察营(Sayeret Matkal)和海军第13突击队的精英们,在摩萨德特工的引导下,直接登陆贝鲁特海滩。

他们乘坐轿车,大摇大摆地驶入市中心,直奔“黑九月”和巴解组织总部所在地。在短暂的激烈交火中,他们击毙了包括“黑九月”最高领导人穆罕默德•优素福•纳贾尔(Youssef Al-Najjar)、卡迈勒•阿德万(Kamal Adwan)在内的多名高层指挥官。行动结束后,他们同样乘船扬长而去。这次行动沉重打击了“黑九月”的指挥中枢,向世界展示了以色列无以伦比的攻击决心和能力。

三、代价与争议:阴影中的误伤与道德困境

上帝之怒”行动并非完美无缺,其冷酷的复仇逻辑也引发了深远的道德争议。

1.误杀无辜:利勒哈默尔事件(Lillehammer Affair)

1973年7月21日,摩萨德在挪威小镇利勒哈默尔犯下了致命错误。根据错误的情报,他们误将一名普通的摩洛哥裔服务员艾哈迈德•布希基(Ahmed Bouchiki)认定为“死亡名单”上的阿里•哈桑•萨拉马(Ali Hassan Salameh)。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其怀孕妻子的面枪杀了他。6名摩萨德特工随后被挪威警方逮捕并审判。

这次丑闻极大地损害了摩萨德的声誉,暴露了在高压复仇下的情报失误和行动鲁莽。它迫使摩萨德暂时收敛,并重新评估其行动方式。

2.冤冤相报的循环

批评者认为,这种“以眼还眼”的刺杀行动,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恐怖主义问题,反而会制造新的烈士,激发更强烈的仇恨,陷入无休止的暴力循环。这更像是一种情感宣泄,而非战略解决方案。

四、遗产:反恐哲学的范式转变

尽管存在争议,但“上帝之怒”行动深刻地改变了全球反恐战争的游戏规则。

1.确立“先发制人”原则:它宣告,反恐战争可以在全球任何角落展开,国家有权对恐怖分子进行主动的、跨境的预防性打击。

2.开创“定点清除”模式:它将国家支持的暗杀/清除行动系统化、常态化,为后来以色列的无人机定点清除政策奠定了理论和实践基础。

3.强大的心理威慑:它成功地向全球恐怖分子传递了极度恐惧。恐怖组织的头目们在此后多年里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因为他们知道,以色列的猎手可能就在下一个街角。

上帝之怒”是一场没有胜利宣言的战争。它最终逐渐平息,部分目标被清除,部分目标因时间流逝而自然更替。但它深刻地烙印在摩萨德的基因里,提醒着世界:对于伤害其公民的行为,以色列的报复将是漫长、精确且毫不留情的。这不再是“复仇之剑”,而是高悬于每个敌人头顶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四章:科技与渗透——超越枪炮的战争

以色列的情报战争从未局限于特工的左轮手枪和匕首。当世界还沉浸在“上帝之怒”行动的惊悚故事中时,以色列已经悄然将战场转移到了一个更复杂、更隐秘的维度。在这里,决胜的关键不再是勇气和枪法,而是算法、芯片和难以察觉的渗透。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全球追杀”——无需踏入敌国领土,便能致其瘫痪;无需扣动扳机,便能洞悉一切。

一、灾难的教训:从“赎罪日”到“一体化”

1973年10月6日“赎罪日战争”(Yom Kippur War)爆发。埃及和叙利亚的联军对以色列发动了突袭。尽管战局最终被扭转,但战争初期的巨大伤亡和被动,源于以色列情报系统——特别是军事情报局(Aman)——史诗级的误判。他们过于依赖“概念”(The Concept),认为阿拉伯国家短期内无力发动战争,从而忽略了大量明确的预警信号。

这一惨痛教训让以色列意识到,人力情报(HUMINT)和技术情报(SIGINT, IMINT)必须深度融合,任何单一信息来源都不可绝对信任。这场灾难催生了以色列情报体系最深刻的改革:

1.强化技术投入:不惜一切代价发展信号情报、电子监听和卫星侦察能力。

2.建立竞争机制:鼓励摩萨德、辛贝特和阿曼之间在情报分析上既有合作又有竞争,避免“一家之言”垄断判断。

3.“8200部队”的崛起:这支神秘的信号情报(SIGINT)部队,从此前相对辅助的角色,逐渐发展成为以色列技术情报的绝对核心国家网络安全人才的摇篮。

二、技术之矛:看不见的精准打击

以色列将科技转化为“追杀”利器的能力,在世界范围内无出其右。

1.外科手术式空袭:奥西拉克核反应堆(Operation Opera)

1981年6月7日,以色列空军8架F-16战机在6架F-15的护航下,长途奔袭千里,精准炸毁了伊拉克首都巴格达郊外的奥西拉克核反应堆。

这次行动的成功,完全依赖于无与伦比的情报

①摩萨德:提供了反应堆的精确蓝图(据信来自潜伏在法国的特工)、施工进度和防空部署详情。

②军事情报局:规划了完美的飞行路线,利用各国雷达盲区,实现了绝对的突袭。

这不是一场盲目的轰炸,而是一次基于情报外科手术“预防性清除”——在敌人获得致命能力之前,远程将其摧毁于摇篮之中。这次行动为未来的“定点清除”树立了技术和战术模板。

2.数字时代的暗杀:从迪拜到德黑兰

2010年1月20日,哈马斯高官马哈茂德·马巴胡赫在迪拜酒店房间内被杀。现场没有暴力痕迹,门锁完好,最初被认定为自然死亡。

然而,迪拜警方公布的监控录像震惊了世界:多达27人的暗杀小组,手持欧洲各国护照,分工明确,行动流畅如交响乐。他们使用高科技设备复制了酒店门卡,用微型相机侦察,用神经毒剂或电击设备执行处决,随后从容撤离。

这次行动虽在外交上引发风波,却展示了现代摩萨德的作战模式:传统间谍技艺与高科技工具的完美结合。追杀不再需要枪林弹雨,它可以安静、高效且几乎不留痕迹。

3.网络闪电战:震网病毒(Stuxnet)

这是“全球追杀”在数字时代的终极形态。约2009年,一种名为“震网”的极其复杂的计算机蠕虫病毒,悄然侵入了伊朗纳坦兹核设施的控制系统。

它的设计精巧得令人恐惧:只针对西门子特定工业软件,并通过篡改离心机的转速,使其在看似正常运转的情况下悄然自毁。它就像一名数字幽灵,潜入世界上最戒备森严的设施内部,执行了一次完美的虚拟破坏

尽管以色列官方从未承认,但普遍认为这是其与美国联合实施的行动。震网的意义是划时代的:它宣告国家级的破坏行动可以通过网络完成,无需派遣一名特工,无需出动一架飞机,就能对敌方关键基础设施实施“全球追杀”。

三、渗透之盾:辛贝特的“预防性正义”

在国内,以色列国内安全总局辛贝特(Shin Bet) 则将“渗透”艺术发挥到极致,旨在将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这是一种“预防性追杀”

其核心手段是全面监控(Mass Surveillance) 和高度发达的内线网络

①技术监控:对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通信进行全天候、无差别的监听和元数据采集。

②人力渗透:招募大量巴勒斯坦线人(Mukhabarat)。招募手段包括金钱收买、威逼胁迫(如用居留许可要挟),乃至性讹诈。这支庞大的线人网络构成了辛贝特的“耳目”,能够提前获知几乎任何策划中的攻击。

③精准清除:根据这些情报,以色列空军或特种部队便能够对恐怖分子嫌疑人实施无人机定点清除。这常常引发争议(如“附带损伤”),但在以色列看来,这是在家门口进行的、必要的“全球追杀”,是用技术手段实现的“预防性正义”。

四、科技时代的信条

科技没有改变摩萨德和以色列情报界的核心信条,而是让其得到了终极强化。

1.“汝必以诡诈而行战争”:诡诈从人际欺骗升级为了全球性的网络欺骗和电子战。

2.“主动出击”:打击不再局限于物理空间,更延伸至了虚拟的网络空间和电磁频谱。

3.“质量胜过数量”:8200部队等机构成为以色列的“科技智库”,其退伍人员构成了以色列高科技产业的脊梁,形成了“军-工-情”复合体。

科技,让以色列的“复仇之剑”变得更加无形,却也更加锋利。它实现了从“追杀一个人”“追杀一个系统”的跨越,将一场曾经充满个人复仇色彩的战争,升级为一场由国家支持的、融合了最尖端科技的、永不停歇的精密狩猎。

终章:阴影中的道德与未来——永不终结的追杀

以色列的情报故事,是一部在生存绝境中书写的史诗。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到贝鲁特的暗巷,从慕尼黑的复仇到德黑兰的云端,摩萨德及其姊妹机构的身影勾勒出了一条独特而冷酷的国家生存之道。然而,这条道路并非铺设在阳光之下,而是蜿蜒于永恒的灰色地带。当最初的复仇快感褪去,当技术的能力膨胀到近乎神明,一系列沉重而无法回避的问题便浮出水面:这条路的终点在哪里?它的代价是什么?未来又将通向何方?

一、道德迷宫:在生存与伦理之间

以色列的“全球追杀”策略自诞生之初,就深陷于一个巨大的道德迷宫之中。

1.法外处决的争议

最核心的批评在于:这是国家授权的法外谋杀。无论目标多么罪大恶极,未经审判就直接剥夺其生命,从根本上挑战了现代法治社会的“程序正义”原则。批评者认为,这开创了一个危险的先例,将国家降到了与恐怖分子同等的水准——都自认为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当以色列在海外动手清除敌人时,它也在无形中为其他大国提供了“理由”,后者亦可凭借“反恐”“国家安全”之名,在全球任意追杀其眼中的异见者。

2.“附带损伤”与无辜者的鲜血

定点清除”远非宣传中那般精准。在无人机袭击中,在错位的汽车炸弹旁,平民伤亡 屡见不鲜。2008年针对真主党领导人伊马德•穆格尼耶的刺杀,炸死了他的保镖和无辜的路人。更早的“上帝之怒”行动中,误杀艾哈迈德•布希基的悲剧更是永久的伤疤。在以色列的计算中,这些损失或许是阻止更大恐袭所必须承受的代价。但对于死者家属和国际社会而言,每一个无辜者的生命都是百分之百的悲剧,无法用冰冷的“代价收益比”来衡量。

3.仇恨的循环

正如一位以色列评论家所言:“我们杀死他们一名领导人,他们就会拥立两名更激进的新领袖。”每一次成功的追杀,在消除一个即时威胁的同时,也可能为未来播下更深的仇恨种子。它强化了巴勒斯坦人“受压迫者”的叙事,为极端组织提供了招募成员的悲情故事。这种“以暴制暴”的模式,似乎陷入了一个自我延续的循环,将和平推得越来越远。

以色列的辩护词则始终如一,且基于深刻的历史创伤:

当我们唯一的替代选项是等待下一次大屠杀时,道德讨论就显得苍白无力。在一个他们认为国际法和外部世界无法或不愿保护犹太人的现实面前,自我保护就成了最高道德准则。他们是在用一种“小恶”,去阻止一个“至恶”。这是一种基于生存现实主义(Survival Realism) 的冰冷逻辑。

二、未来的战场:算法、AI与无人化的追杀

技术的浪潮不会回流,未来的“全球追杀”将变得更加隐秘、高效且复杂。

1.人工智能(AI)与大数据猎杀

未来的摩萨德和8200部队,将不再仅仅依赖分析师来甄别目标。AI算法能够处理前所未有的海量数据——通讯元数据、卫星影像、社交媒体动态、消费记录、人脸识别信息——从中自动识别、追踪并预测可疑人员的行为模式,甚至自主生成猎杀名单。这极大地提高了效率,但也带来了可怕的“算法偏见”风险:一个人可能因为其社交网络、行为模式甚至族裔,就被AI判定为“高危目标”。

1.自主武器与“杀手机器人”

无人机操作员在万里之外按下按钮的模式可能成为过去式。下一代“追杀”很可能由致命性自主武器系统(即“杀手机器人”)执行。它们能根据预设程序,自行搜索、识别并摧毁目标。这将把人类彻底从决策循环中移除,引发前所未有的伦理地震:机器能否拥有决定生死的权力?谁又该为机器的错误负责?

2.网络追杀的进化

震网”只是开始。未来的网络攻击可以瞄准国家的电网、交通系统、金融网络和供水系统,从而在不发射一枪一弹的情况下瘫痪整个社会。这种“全球追杀”不再针对个人,而是针对一个国家的生存基础

3.生物识别与无所遁形的世界

全球覆盖的人脸识别系统、步态分析、DNA环境采样技术,将使伪装和隐藏变得几乎不可能。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在任何时间被瞬间识别和定位。摩萨德的传统“巧思”技艺,将在全面监控的“天网”下面临挑战与转型。

三、永不终结的狩猎:生存的代价

以色列的“全球追杀”故事没有结局。只要这个国家依然感知到自身生存被威胁,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永远不会归鞘。

它所带来的,是一个永恒的悖论:

一方面,它无疑成功地威慑了敌人,消除了无数迫在眉睫的威胁,保护了无数以色列公民的生命。它是这个国家在险恶地缘环境中得以存续的坚硬铠甲

另一方面,这身铠甲正在变得越来越重。它让以色列背负着道德上的重负,在国际社会上时常陷入孤立,并在其国民心中固化了一种“堡垒心态”(Fortress Mentality)——一个被包围、无人可信、必须永远保持警惕的国度形象。

最终,以色列的情报战揭示了一个关于现代世界的残酷真相:绝对的安全与绝对的道德纯洁性无法共存。 每一个国家都在根据自身的历史和处境,在这条光谱上寻找自己的位置。以色列,因其独特的历史创伤和现实威胁,选择无限偏向安全的一端。

这场追杀永不会终结,因为它本质上并非关于胜利,而是关于生存。而生存,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战争。在可见的未来,阴影中的猎手仍将穿梭于世界各个角落,他们的故事将继续在秘密文件中被记载,在新闻的模糊报道中被猜测,在敌人的恐惧中被放大。他们是一个民族求生意志的延伸,既是其守护神,也是其背负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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